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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颂华是被疼醒的。
酒精消毒液的味道刺得呛鼻,忽明忽暗上下跳动的煤油灯光在头顶上晃,老式电风扇吱呀的声音一起一伏。
“你醒了?”护士正在用镊子夹出嵌入血肉的石屑,轻声说道,“可能会有些疼,不过得把这些清理出来,伤口才能好得快。”
温颂华怔怔地点点头,随即门被推开,又一位护士进来。
“林**那边处理好了?”护士受伤动作不停,头也没抬地问道。
“嘎吱——”
关好门,另一位护士搬了小板凳在她面前坐下,两人并排。
“有江厂长在,哪里用得着我啊?”
护士一边说着,一边用酒精给镊子消毒。
“他可把林**当眼珠子宠呢!什么事都不假他人。林**脚扭了,他把卫生院唯一的骨科医生抓了过去,王婶子断了腿正等着治疗呢,他也不管。害得我刚刚安抚了婶子好一会儿,好说歹说才哄住她。”
“我就没见过像江厂长这般爱护妹妹的哥哥,林**当真是幸福极了。”
话语里充斥着羡慕。
“可不是吗,林**腿受伤之后,江厂长又是上药**,又是亲自喂饭。她不愿做轮椅,他就亲自背着她......有这么细心体贴的一个哥哥,谁当他妹妹都是三生有幸!”
......
两人垂着头都没有发现面前的温颂华脸色异常惨白,身躯微不可见地颤动。
酒精消毒水贴上皮肤的瞬间,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燃烧蒸发,疼得她想要满地打滚。
护士替她处理好全身伤口后,她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。
突然门被人用力推开。
温颂华瞥了一眼,是江一浔,继而缓缓地闭上眼睛。
他见到浑身缠着绷带似是木乃伊的她微微一愣,眼中闪过一丝惊愕。
随后快步站定在病床前,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额间,将碎发盘到耳后:“颂华,若是你能早些承认错误就不会被惩罚了。”
她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,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:“我有什么错?为什么要为我从未做的事负责?”
曾经,明明他是最信她的人啊!
家属院里粮票遭窃在温家发现时,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那个盗窃粮票的小偷。
只有江一浔一个人挡在她的身前,对所有人说,他信她,要求彻查。
后来,真相水落石出,粮票是那户人家的孩子偷拿故意藏在温家。
因为父亲长时间不出现,大院里都传着温父是杀人犯的谣言。
孩子们都不待见她们,想发设法想赶走她们。
可如今,他问也不问,光听林知苑的一面之词就给她定了罪。
闻言,江一浔眼神瞬间冷下来:“温颂华,你真是让我失望。”
她盯住他淡漠的双眼,勾唇扯出一抹讽笑:“江一浔,你也是。”
顿时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头升起,蔓延至全身。
他直起身子,居高临下望着她:“看来先前的惩罚太轻了,你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。”
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:“江一浔,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,你真的一点都不清楚吗?”
“曾经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的为人,可如今看来,是我错了。”
他没有温度的眼神像是冷冻枪,仅仅一眼就让温颂华浑身血液凝固,一句话都说不出口。
没多久,两个下属赶到病房。
“带下去,关水房。”
他们惊讶的眸子看了看一脸虚弱的温颂华,又望向江一浔,踌躇着开口:“厂长,水房那可是厂里最阴湿寒冷的地方,温姑娘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,水房是不是有些......”
话音未落,只听得他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:“你们是要质疑我的命令?”
两人立刻收声,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温颂华拽下床。
她近乎狼狈地被赶入水房,冰冷的污水漫过她的胸口,整个空间不过堪堪挤下一个人,头顶是的木质栅栏弥漫着潮湿的腐臭。
日暮西沉,水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。
温颂华的身体温度越来越低,浑身颤抖都无法提供一点热量。
意识逐渐涣散,体温骤然下降,刻骨的冷意顺着血管冻结了每一个细胞。
遥远的记忆却像走马灯一般闪现。
母亲去世那天,她在祠堂里险些把眼睛哭瞎,姐姐似是在一瞬间长大,挺身而出应付各路亲戚。
她追着母亲送棺的队伍迷了路,躲在狗窝里避雨,只有江一浔路过发现她,给了她一颗糖牵着她回了家。
姐姐失踪那天,她躲在废弃仓库的楼梯间哭得天昏地暗,周身萦绕着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。
还是江一浔找到她,这次递过来一把糖。
那把糖,温颂华贴身存放留了很多年,现在怕是被水泡烂了。
眼睛失去最后一丝光亮前,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。
烂掉的糖,该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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