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，丹房。
炉火早已熄灭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焦的苦涩与灵力溃散后的空虚。
林婉儿靠在冰冷的石壁上，神情憔悴，眼中布满血丝。
在她面前，一尊上好的青玉丹炉，炉身上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。旁边，几枚废丹黑乎乎的，如同顽石。
那块耗费了她几乎所有宗门贡献点才换来的【玄冰玉髓】，正静静地躺在玉盒中，散发着幽幽寒气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失败。
思路是对的，可为何总是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？
玄冰玉髓的寒性，确实能中和主药的火毒，但它本身蕴含的“生生造化之气”却极难掌控，反而与几种辅药的药力产生了新的冲突。
一遍又一遍的失败，几乎要将她的自信与傲骨彻底碾碎。
钱长老那张刻薄的脸，仿佛就在眼前浮现。
难道，我真的要在他面前认输？
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，丹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扫地声，沙沙，沙沙，不疾不徐。
紧接着，是三下迟疑的叩门声。
“林执事，夜深了，杂役处奉命来清理各丹房的药渣废料，以免污秽了灵地。”
一个苍老而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。
林婉儿眉心微蹙，这个时辰，还会有杂役过来？
她强打精神，挥手打开了丹房的禁制。
门外站着的，果然是那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者。
“顾老？”林婉儿有些意外，“怎么是您？”
“杂役处的活，谁做都一样。”顾长生提着一个专门盛放药渣的木桶，浑浊的眼睛似乎不经意地往丹房里扫了一眼。
“咳……咳咳，林执事这丹房，火气不小啊。”他用袖子掩着嘴，咳嗽了两声。
林婉儿心中一动，想起了上次在药园的点拨，态度不自觉地恭敬了许多。
“让顾老见笑了，是婉儿学艺不精，浪费了些药材。”
顾长生没有接话，只是颤巍巍地走进来，开始收拾角落里堆放的那些烧焦的药渣。
他用一把小铁铲将那些灰烬撮入桶中，动作很慢，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事。
忽然，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他捻起一撮黑色的灰烬，放在鼻尖下闻了闻，又用手指搓了搓。
“咦？”他发出一声轻微的疑惑。
“这‘紫河车’的灰，怎么闻起来有股燥火气？此物性温，最是中正平和，便是烧成了灰，也该是温润的。除非……”
林婉-儿的心猛地一跳，她快步上前：“除非什么？”
顾长生抬起头，那双看似昏聩的老眼看了她一眼，又慢悠悠地转向那尊裂开的丹炉。
“除非，是炉里的另一股力量太寒，逼得它不得不‘自焚’来保全药性。过刚易折，过寒则脆。啧，阴阳调和，难啊，难啊。”
他摇着头，自言自语，仿佛只是一个老人的无心感叹。
可这番话，听在林婉儿耳中，却不亚于一道惊雷！
对！
问题不在玄冰玉髓，也不在紫河车！
是她为了压制玄冰玉髓的寒气，下意识地增强了丹炉的火阵！
这导致炉内呈现出一种外热内寒的极端环境，紫河车这样的温性辅药，在两种极端力量的夹击下，药性瞬间就被破坏，从而引发了连锁的失败！
她居然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！
“顾老！”林婉-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激动，“您……您究竟是……”
“老头子我胡说八道罢了。”顾长生摆摆手，脸上露出一副“我什么都不知道”的茫然表情，“人老了，就爱念叨。林执事你天资聪颖，肯定比我这老糊涂懂得多。”
他越是这样，林婉儿心中就越是认定，这位顾老，绝对是一位隐世的丹道大能！
他不是在教导，他是在用最朴素的方式，引导她自己去“悟”！
这才是真正的大师手笔！
“顾老说笑了，您方才一言，已让婉儿茅塞顿开！”林婉儿深深一揖，“婉儿斗胆，还想请教顾老一个问题。”
“说吧说吧，反正我这老骨头也干不动什么重活了。”顾长生靠着墙，一副随时可能睡着的模样。
“敢问顾老，若要在一炉丹中，同时容纳至阳至刚与至阴至寒两种截然相反的药力，除了精准控制火候，可还有……更精妙的法门？”
这才是她目前最核心的难题。
顾长生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，像是在费力地回忆着什么。
“更精妙的法门……好像听人说过……”他喃喃道，“寻常丹师，炼丹是以外力强行融合药性，是为‘合’。”
“而有些古法，却不是‘合’，而是‘塑’。”
“塑？”林婉儿咀嚼着这个字，眼中满是迷茫。
“唉，老了，记不清了。”顾长生捶了捶自己的腰，“好像是说，不把丹炉当炉子，把它当成一个……嗯……一个人的身体。把药材当成气血，用神念去引导，在里面构建出经脉来……让不同的药力在各自的‘经脉’里运转，互不干扰，最后在‘丹田’那个点上汇聚成丹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，自己就先摇起了头：“胡扯，胡扯！丹炉又不是人，哪来的经脉丹田，我真是老糊涂了，净说些疯话。林执事，你可千万别当真！”
说完，他便急着要收拾东西走人，仿佛为自己刚才的“胡言乱语”感到羞愧。
然而，林婉儿已经完全呆住了。
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，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！
不把丹炉当炉子……当成一个人的身体？
用神念构建经脉？
让药力在经脉中运转？
这……这是何等天马行空，又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炼丹理念！
这已经不是“术”的范畴了，这是“道”！是她闻所未闻的丹道至理！
就在她心神剧震之时，顾长生已经收拾好了药渣桶，正要转身离开。
或许是因为动作太急，他宽大的袖袍一甩。
【铛】。
一枚古朴的墨绿色玉简，从他袖中滑落，掉在了坚硬的石砖地面上。
“哎哟！”
顾长生像是被烫到一样，以与他年龄不符的敏捷，闪电般地弯腰将玉简捡起，慌乱地塞回袖中，脸上满是懊恼和一丝不易察失的紧张。
“老了老了，东西都拿不稳了……”
他嘴里嘟囔着，脚步更快地朝门外走去。
可林婉儿的眼睛，却死死地定格在他刚才捡起玉简的地方。
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，她看清了！
玉简之上，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，刻着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——
【九转塑脉丹经】！
【叮！林婉儿好感度提升！当前好感度85（敬佩/倾心），‘好感之缘’（绿色）进度85%！宿主行为引发目标强烈情绪波动与道心震撼，额外奖励：神魂之力+100！】
顾长生走出丹房，佝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。
林婉儿却像一尊雕塑，久久未动。
她缓缓转过身，看着自己那间狼藉的丹房，眼中再无半分颓唐与迷茫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，亮得惊人。
她快步走到丹炉前，伸出纤纤玉指，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炉身。
“原来……是这样……”
“不是炉，是身躯……”
“不是合，是塑……”
她闭上眼睛，神念前所未有地集中，猛地探入丹炉之内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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