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小姐交代的好!”
青苗知道小姐心情不好,她自己怎能再哭哭啼啼惹她心烦?
于是小姑娘吸了两下鼻子忍住眼泪,又认真说:“我最听小姐的话了,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!”
宋衔月不由笑了起来。
“来。”宋衔月牵着青苗上床榻,“今晚我们一起睡吧。”
“这个……奴婢睡觉会打鼾的,一定会吵着小姐,我还是——”
“你刚才还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
青苗咬了咬唇,乖巧点头:“好吧。”
主仆二人一起脱鞋上了床。
宋衔月在北苑多日浑身黏腻,今日回到明月居本来应该沐浴洗漱一番再歇息。
可蔡嬷嬷懒得管她,直接就去睡了。
宋衔月和青苗也早已经精疲力尽,没了那番烧水洗浴的心思。
然而躺在床榻上,两人却都无困意。
青苗想着小姐原本日子就不好过,现在没了二公子,以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,这可如何是好?
宋衔月则为今日试探的结果,一颗心如死水一般彻底凉透。
谢怀安的眼神躲闪,以及脖子上原本有痣的位置变成了伤疤,这些小细节本就出卖了他。
且宋衔月本身嗅觉异于常人,能够闻香识人。
当时她冲撞到谢怀安身边,就是想通过气息确定谢怀安到底是不是谢庭云。
如今她确定,就是!
所以梦里的一切有可能都是真的!
她为谢庭云的死心碎痛苦,彻底背上克家人、克丈夫、天煞孤星的名头,受无数人言语抨击,指指点点。
被宋暖言针对,还被冒充谢怀安的谢庭云纠缠。
他们一点一点踩碎她的生机,最后让她死在封闭的阁楼、燃烧的大火中。
那阁楼里浓烟滚滚,熏瞎了她的眼睛,呛哑了她的喉咙。
火苗灼烧着她的头发、皮肤。
那皮肉绽裂,烧焦的痛苦,宋衔月只要一想起,就浑身打颤,止不住地脸色发白。
那梦——
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人太蠢、会过的太凄惨,于是看不下去,所以给的警示?
逆来顺受、赔笑讨好、真心奉献却得了个凄凉惨死的下场!
那这一回,她再不要所谓的善良和温柔。
所有欺辱、压迫过她的人,她要一个一个地讨回来,更要保护好身边想要保护的人,不受一点伤害。
“青苗。”
宋衔月用了好一会儿时间,让自己冷静下来,侧身面对着青苗。
那双原来柔顺善良的眼睛里,此时一片寂寥宁静之色,渗出青苗从未见过的冷静,神秘,决绝。
青苗不自觉地背脊挺直,“小姐你说。”
“你知道我在府上处境不好,如今境况更糟糕,甚至要靠着装疯卖傻从那北苑出来……恐怕接下去我还要‘疯’一阵子,
等我能彻底站稳脚跟,才会让自己‘疯病痊愈’,这个过程会有点长,中间需要你的配合和帮助。”
“好!”
青苗认真说:“我都听小姐的……”
她比宋衔月小三岁,今年才十五。
此时也不问宋衔月为什么要站稳脚跟,要如何站稳脚跟,但一双眼睛含着激动和满满的信任。
果真是“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”的样子。
宋衔月看着只觉心中温暖。
青苗是她回到宋家那年选的婢女。
她原是粗使婢女,年纪还很小,并非宋夫人为她准备的婢女人选,宋夫人还劝过她一番。
可她就要青苗。
那年她刚回到府上,午后在花园走动,大家不知道她的身份,看她穿着朴素便言语轻慢。
还有人议论宋家找回来的嫡女长在乡野,恐怕不识礼数,粗俗不堪,日后要闹笑话云云。
其中宋夫人为她准备的婢女人选议论的最凶。
那么多人,只有青苗一个为她说话。
她说:“长在乡野没什么不好啊,乡野的阳光好,泥土好,还有很多漂亮的野花,长在乡野的小姐一定性子烂漫,天真淳朴。”
所有人都笑话她没见过世面。
宋衔月却记住了她。
在她那冗长、清晰、可怕的梦里,青苗一直不离不弃,忠心耿耿。
可惜梦里的她太懦弱无能,保护不了青苗,眼睁睁地看青苗死在自己面前……
“小姐最聪明了。”
青苗又认真地念了一声,唇角弯弯抓住了宋衔月的手:“肯定能改变境况,站稳脚跟啦!”
宋衔月回了神,也下意识地回她一个笑容,靠近低语:“我猜明日,英国公府那边会来人,我们要这样……”
*
宋衔月“疯了”,这不是小事。
谢家这边当晚就派人递了消息到国公府。
隔日午时前,英国公夫人玉氏带着次子到谢府看望女儿,宋暖言陪伴在侧,谢怀安自然也到了明月居。
大家的眼神都落在宋衔月的身上,细细打量着。
宋衔月呆呆地看着谢怀安唤“庭云”,眼眶红红,将哭未哭。
那般模样,要不是青苗在一边抓着她,她怕是能立即冲过去扑到谢怀安怀中。
谢怀安面无表情,但心底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抓挠似的,十分不爽利。
宋暖言则是面上担忧,心底全是得意。
宋衔月不但一无所有人也疯了,这样无能懦弱还没有运气的人,怎么配和她抢?
玉氏保养得宜,根本看不出是三个儿女的娘亲。
她肌肤细白,眉眼上翘,笑的时候神采顾盼让人移不开眼。
不笑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子冷艳贵气,在京城是排得上号的美人。
她蹙眉盯着宋衔月:“怎么会成了这样的?”
青苗哭着说:“被送到北苑后,小姐日夜昏沉不醒一直做梦喊着二公子的名字,昨日忽然醒了,就变成了这样。”
玉氏来时请了太医,此时便招呼上前。
那太医为宋衔月诊了脉,转向玉氏说:“大小姐是心伤太过,心脉受损气血上冲颅顶,以至于神智失常……”
“治得好吗?”
“这……这类心病都不是药石可医的,服下汤药可以安定心神,却不能让人痊愈,好与不好还看机缘,
说不准哪一日就自己好了,也说不准……”
一辈子就这样了。
玉氏听出太医话外之意,眉心紧拧,眼底似有伤痛闪过,可那伤痛却又浮在面上,并没有那么多。
她叹息一声:“这孩子的命真的苦啊。”
玉氏坐在那儿牵了会儿宋衔月的手,交代下人们要仔细照看,又吩咐太医尽心照料这病,
而后起身往外走。
宋暖言随在玉氏身边扶住她的手臂:“阿娘,姐姐真是太可怜了,你放心吧,我会好好照顾姐姐的。”
玉氏欣慰道:“你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谢怀安跟在她们身后。
宋衔月还在轻唤“庭云”,一声一声低柔、缠绵、楚楚可怜。
谢怀安无法当做没听到决然离去。
他忍不住回了头。
宋衔月黑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他看,眼底情意缠绵,痴痴傻傻的模样,仿佛她的全世界只有谢庭云。
谢怀安心间一跳。
没想到,她竟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。
一缕浅淡的歉疚在心底游移而过,瞬间又升起浓烈的得意,盖过了那份歉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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