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在冰水里醒过来的。肺疼得像是要炸开,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水声,
还有岸上乱糟糟的尖叫。“王妃落水了!”“快来人!救王妃!”混乱中,
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,力道大得惊人,
硬生生把我从冰冷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里拖了出来。“咳咳…咳咳咳!”我被呛得死去活来,
趴在冰冷的青石岸边,浑身湿透,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。“云棠!沈云棠!
你怎么样?看着我!”一个焦急的、带着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,
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我费力地抬起头,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,糊住了眼睛。
视线模糊了好一阵,才勉强聚焦。面前蹲着一个男人。穿着墨色绣金线的锦袍,玉冠束发,
一张脸生得极好,剑眉星目,鼻梁挺直,薄唇紧抿着,
透着一股子天生的贵气和…此刻毫不掩饰的慌乱。他脸色煞白,
修长的手指正紧紧抓着我的肩膀,指尖冰凉。他是谁?我茫然地看着他,
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雕梁画栋的回廊,假山流水,
还有周围跪了一地、穿着古装、神色惶恐的下人。这是…哪儿?脑子里一片空白,
像是被水彻底洗刷过一样,什么都没有。没有过去,没有身份,
连自己的名字…好像也模糊不清。“云棠?说话!摔傻了不成?”男人更急了,
眉头拧成了疙瘩,伸手似乎想碰我的脸。我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,躲开了他的手。
这个动作似乎让他愣住了,眼底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东西取代,像是震惊,
又像是…受伤?“王爷息怒!王妃娘娘受了惊吓,怕是…怕是有些迷糊了!
”一个穿着体面、管家模样的老头赶紧上前打圆场,又对我使眼色,“王妃,
这是咱们王爷啊!靖王殿下!您…您不认得王爷了?”王爷?王妃?我?沈云棠?靖王妃?
这几个词砸进我空荡荡的脑袋里,激不起半点涟漪。只觉得陌生,无比的陌生。
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“王爷”的、俊美却让我莫名感到一丝压抑的男人,我张了张嘴,
喉咙干涩发紧,最终只吐出一个虚弱又清晰的疑问:“你…是谁?”四周的空气,
在我问出那句“你是谁”之后,骤然凝固了。那个自称是靖王、名叫萧凛的男人,
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抓着我肩膀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,勒得我生疼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,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——难以置信、震怒,
还有一丝…我无法理解的恐慌。“沈云棠!”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,带着冰碴子,
“你又在耍什么把戏!”他的怒火像实质的冰锥,刺得我皮肤发疼。
我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手,身体往后缩,后背抵上了冰冷的石岸,退无可退。
“王…王爷…”旁边的老管家,后来我知道他叫福伯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
“王妃娘娘刚…刚从鬼门关回来,许是…许是呛了水,一时迷糊了…太医!快请太医啊!
”萧凛像是被“鬼门关”三个字刺了一下,眼中的怒火稍敛,但那股沉沉的压迫感丝毫未减。
他依旧盯着我,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我的脑子,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。
“你最好是真的迷糊了。”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,终于松开了钳制我的手,站起身,
高大的身影在我面前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,带着无形的威压。“福伯,把她弄回房。
太医来了,仔细诊治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我一眼,转身大步离开,
墨色的袍角在寒风中猎猎作响,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。
我被两个丫鬟半搀半扶地弄回了所谓的“王妃”寝殿——揽月阁。一路上,
那些下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,充满了同情、探究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畏惧?
太医很快就来了,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,战战兢兢地给我诊脉,翻看我的眼皮,
又小心翼翼地问了我几个问题。“王妃娘娘…您当真…不记得王爷了?
”太医的声音都在发颤。我茫然地摇头。脑子里除了醒来后的混乱,一片空白。萧凛?靖王?
沈云棠?这些名字对我来说,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。太医又问了我爹娘是谁,家住哪里,
今年是哪一年。我一概不知。问得越多,我脑袋就越疼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搅动,
却又什么都搅不出来,只剩下尖锐的钝痛。“回王爷,
”太医最后对着屏风外那个沉默伫立的黑影躬身回禀,声音惶恐,“王妃娘娘脉象虚浮,
头部似有淤滞之象…应是落水时撞到了水底暗石,又受了极大惊吓,导致…导致离魂之症,
过往记忆…尽数遗忘了。”“离魂之症?”萧凛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,听不出情绪,
却让人心底发寒,“可有法子治?”“这…此症古来有之,或数日,或数月,或…终身难愈。
需静养,辅以安神定志的汤药,或有恢复之机,但…强求不得。”太医的声音越来越低。
屏风外一片死寂。过了许久,才听到萧凛毫无温度的声音:“知道了。下去开方子。
”太医如蒙大赦,赶紧退下了。寝殿里只剩下我和屏风外的萧凛。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抱着膝盖缩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,却还是觉得冷,
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。“沈云棠。”他忽然开口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。“本王不管你记得多少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
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从今日起,你只需记住一件事:你是本王的王妃。安分守己,
做好你的本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我无法理解的复杂,像是警告,
又像是…某种宣告。“其他的,不该你惦记的人,不该你有的心思,都给本王收起来。
失忆了也好,正好忘个干净。”说完,脚步声响起,他离开了。我呆呆地坐在床上,
咀嚼着他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。不该惦记的人?不该有的心思?失忆了也好?
这个靖王萧凛,和我这个王妃沈云棠之间,似乎有着极其复杂的过去。而我这个失忆的人,
好像成了他眼中一个需要重新“规训”的物品。一股强烈的抵触和不安,
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。我才不要做什么安分守己的王妃!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!
接下来的日子,对我来说,像是一场诡异又压抑的梦。我住在这个叫揽月阁的地方,很大,
很华丽,雕梁画栋,一应器物都精致得晃眼。身边伺候的人很多,两个贴身的大丫鬟,
一个叫青黛,一个叫丹朱,还有一堆小丫头和粗使婆子。青黛稳重,话不多,做事麻利。
丹朱活泼些,但每次看到我,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怜悯。她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我,
说话轻声细语,走路都放轻了脚步,生怕惊扰了我。可这种刻意的周到,
反而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,像被关在一个镶金嵌玉的笼子里。萧凛很少来揽月阁。偶尔来,
也是晚上,带着一身清冽的酒气或是外面的寒意。他从不留宿,只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,
沉着脸,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我,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变了模样的瓷器。他不说话,
只是看。那眼神沉甸甸的,压得我透不过气。我试过问他关于“沈云棠”的过去,
关于我爹娘,关于我们是怎么成为夫妻的。每次我刚一开口,
他那两道好看的剑眉就会立刻拧紧,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,
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烦躁和…厌恶?“过去的事,忘了就忘了。有什么好提的?
”他总是用这句话冷冷地堵回来,语气里充满了不耐,“你只需记住现在的身份。”有一次,
我被他那种看“麻烦”的眼神刺伤了,忍不住顶了一句:“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!
你凭什么要我安分守己?”他猛地抬眼看向我,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瞬间卷起风暴,
几步就跨到我面前,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。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让我心尖一颤,
下意识地后退,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博古架。“凭什么?”他俯下身,
薄唇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危险的寒意,“就凭你是本王的王妃!
你的命是本王从水里捞回来的!沈云棠,失忆不是你放肆的借口!
再敢用这种语气跟本王说话…”他没有说完,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威胁,
比任何直白的恐吓都更让人胆寒。他盯着我因惊恐而微微睁大的眼睛,看了几秒,
然后直起身,拂袖而去,只留下一室冰冷的空气和吓得脸色发白的青黛丹朱。那天之后,
我彻底明白了。在这个王府里,靖王萧凛就是天。而我这个失忆的王妃,在他眼里,
大概连个人都算不上,顶多算是一件属于他的、需要重新**的所有物。反抗是没有用的,
只会招来更严厉的镇压。我只能沉默,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,尽量减少存在感。同时,
一种强烈的不甘和想要逃离的念头,在我心底疯狂滋长。日子在压抑中一天天过去。
我像个幽魂一样在王府里游荡。青黛丹朱怕我闷坏了,偶尔会陪我到王府的花园里走走。
王府的花园很大,亭台楼阁,假山池沼,一步一景。但我无心欣赏。这里的每一块石头,
每一株花草,都透着一种冰冷的、属于萧凛的秩序感,让我窒息。那天午后,
阳光难得有点暖意。我坐在花园角落一个临水的小亭子里,
看着池子里几尾懒洋洋的红鲤发呆。青黛去给我拿披风了,
丹朱在不远处和一个年轻侍卫低声说着什么,大概是交代什么事情。那侍卫很年轻,
眉目清朗,身姿挺拔,说话时嘴角带着点自然的笑意,看起来阳光又随和,
和这王府里大多数谨小慎微、面无表情的下人完全不同。我看着他,心里莫名地有点羡慕。
至少,他看起来是自由的,是鲜活的。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,那侍卫朝我这边看了一眼,
对上我的视线,他微微一愣,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又带着点善意的笑容,
还朝我点了点头示意。那笑容很纯粹,不带任何怜悯、畏惧或审视。
像一缕微风吹进了我这潭死水般的生活里。我下意识地也对他弯了弯嘴角,点了点头。
虽然什么也没说,但那种短暂的不被当成“异类”或者“易碎品”的感觉,
让我心头微微一松。就在这时,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,像淬了毒的冰箭,骤然从身后射来!
我猛地回头。只见不远处一座假山旁的月洞门那里,萧凛不知何时站在那里。
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,负手而立,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,却丝毫驱不散他周身的阴郁寒气。
他的目光,正死死地钉在我脸上,更准确地说,
是钉在我刚才因为那侍卫的微笑而微微扬起的嘴角上。那眼神,阴沉得可怕。里面有震惊,
有难以置信,还有…一种被冒犯的滔天怒火!比那天在湖边质问我“耍什么把戏”时更甚!
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。完了。果然,下一秒,萧凛迈开步子,一步一步朝我走来。
他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,带来沉重的压迫感。他走到亭子外,停下脚步,
目光先是冷冷地扫过那个已经吓得单膝跪地、脸色发白的年轻侍卫。“叫什么名字?
”“回…回王爷,属下…卫临。”侍卫的声音都在抖。“卫临?”萧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
却让人头皮发麻,“很好。本王记得你身手不错。去北苑马场,刷一个月马厩。刷不干净,
提头来见。”“是…是!谢王爷开恩!”卫临如蒙大赦,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,
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。处置完侍卫,萧凛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我身上。那眼神,
锐利得能把我凌迟。“看来王妃在揽月阁是待得太安逸了。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
眼神里却没有半分笑意,“还有闲心对着外男笑得如此…开怀?”“我没有…”我想辩解,
我只是觉得那个侍卫的笑容很干净,仅此而已。“没有什么?”萧凛打断我,向前逼近一步,
强大的气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,“沈云棠,本王警告过你。失忆不是你放纵的理由!
更不是你试图勾引别的男人的护身符!”勾引?这两个字像两个响亮的耳光,
狠狠扇在我脸上,**辣地疼。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我的心。“萧凛!
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他,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
我只是…我只是觉得他笑得比较正常!不像你们,一个个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!”“正常?
”萧凛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危险,他猛地伸手,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,力道之大,
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,“你觉得对着一个侍卫笑是正常?沈云棠,
看来本王对你还是太仁慈了!让你忘了自己是谁,也忘了该守的规矩!
”他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,那是一种混合着占有欲、愤怒和某种深刻痛楚的复杂情绪,
烧得他双目赤红。“来人!”他厉声喝道。福伯和几个侍卫立刻出现在不远处,垂手听命。
“王妃身体不适,需要静养!”萧凛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即日起,没有本王的命令,
不许踏出揽月阁半步!揽月阁所有伺候的人,都给本王换掉!尤其是那两个贴身丫头,
办事不力,发配到洗衣房去!”“王爷!”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挣扎起来,“你不能这样!
青黛丹朱她们没有错!是我自己…”“拖下去!”萧凛根本不听我说完,粗暴地甩开我的手,
对着侍卫下令。他看着我,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和…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。“沈云棠,
既然失忆让你忘了本分,忘了廉耻,那本王就重新教你!从今往后,
你就在揽月阁好好‘学’!学不会,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出一步!
”青黛和丹朱哭着被侍卫拖走了。我扑上去想拦,却被萧凛一把拽住胳膊,
狠狠掼在亭子的柱子上。后背撞得生疼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。“萧凛!你**!你放开我!
”我拼命捶打他,绝望和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。他任由我捶打,纹丝不动,
只是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幽暗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,声音低沉而危险:“骂吧。沈云棠,
你现在也就只剩这点力气了。记住今天,记住这种滋味。再敢有下一次…”他俯下身,
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畔,
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冷:“本王不介意让你彻底变成一个只能依附本王活着的废物。”说完,
他松开我,像丢开一件垃圾,转身大步离去,再没有回头看一眼。我瘫软在冰冷的亭柱旁,
看着青黛丹朱被拖走的方向,
看着那些新来的、面无表情、眼神冷漠的丫鬟婆子无声地围拢过来,像看守囚犯一样看着我。
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揽月阁,真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。
揽月阁的门窗都被看管得严严实实。新来的丫鬟婆子,个个面无表情,眼神锐利,
像移动的监视器。她们只负责我的衣食起居,绝不多说一个字,对我的任何问话都充耳不闻。
我彻底被隔绝了。与外界的联系,与过去最后一丝模糊的牵绊,都被萧凛亲手斩断。
我开始失眠,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,看着帐顶繁复的刺绣花纹。
白天则像个游魂一样在空旷华丽的寝殿里晃荡,或者坐在窗边,
看着外面被切割成四方块的、灰蒙蒙的天空。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。
但那种被囚禁、被当成禁脔的屈辱和恐惧,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,越收越紧,几乎让我窒息。
我试过绝食**。新来的管事嬷嬷姓李,一张脸刻板得像棺材板。她看着纹丝未动的饭菜,
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冷冰冰地说:“王妃娘娘,王爷有令,您若不肯用膳,
便由奴婢们伺候您用。”然后,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,一个死死按住我,
另一个捏着我的下巴,用勺子撬开我的嘴,强行把温热的燕窝粥灌了下去。我拼命挣扎,
粥液呛进气管,咳得撕心裂肺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狼狈不堪。“王妃娘娘,
您何苦为难自己,也为难奴婢们呢?”李嬷嬷的声音毫无波澜,“王爷的脾气,您是知道的。
您越是反抗,这揽月阁的规矩,只会越严。”我趴在冰冷的地砖上,咳得浑身脱力,
胃里翻江倒海。看着李嬷嬷那张毫无人情的脸,看着周围那些冷漠的眼神,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萧凛…他真的做得出!
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粗暴、最羞辱的方式,磨掉我所有的棱角,
让我变成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傀儡!恐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。绝食这条路,走不通了。
硬碰硬,只会让我自己粉身碎骨。可就这样认命吗?像一只被剪掉翅膀的鸟,
永远困死在这个金色的牢笼里?不!我不甘心!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。我必须逃!
逃出这个王府,逃出萧凛的掌控!哪怕外面是刀山火海,
也总好过在这里被当成没有灵魂的玩物!这个念头一旦滋生,就再也无法遏制。
它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。我开始“听话”了。我按时吃饭,按时睡觉,
不再问东问西,对着那些监视我的眼睛,也努力挤出一丝顺从的、麻木的表情。
李嬷嬷对我的“识相”似乎很满意,看管虽然依旧严密,但眼神里那层审视的寒冰,
似乎融化了一点点。我知道,这只是假象。我必须等待,
等待一个能让我抓住的、稍纵即逝的机会。机会来得猝不及防,却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绝望。
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。狂风裹挟着暴雨,疯狂地抽打着揽月阁的窗棂,发出呜呜的悲鸣,
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。我本就睡得极浅,被这骇人的风声雨声惊醒,心脏怦怦直跳,
莫名地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。就在这时,寝殿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!
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,瞬间冲了进来!我吓得猛地坐起身,抓紧了被子。
门口,是萧凛。他浑身湿透,墨色的锦袍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精壮的线条,
雨水顺着他的发梢、脸颊不断往下淌。但他似乎浑然不觉。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,
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,嘴唇紧抿着,没有一丝血色。最让我心惊胆战的是他的眼神。
那双总是深沉锐利、或冰冷或愤怒的眼睛,此刻一片空洞,像是被什么彻底击碎了,
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…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。他站在那里,高大的身影微微佝偻着,
像一头受了致命重伤、濒临绝境的孤狼。手里,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。
“云棠…”他开口了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和颤抖,
“…死了…他们都死了…”他踉跄着朝我走了两步,身体晃了晃,似乎随时会倒下。
“谁…谁死了?”我的声音也在发抖,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。他像是没听见我的问话,
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,喃喃自语,
客…好多…埋伏…火光…血…到处都是血…沈伯父…沈伯母…他们…挡在我前面…”沈伯父?
沈伯母?我的…爹娘?!轰隆——!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,
紧随其后的炸雷震得整个寝殿都在嗡嗡作响。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萧凛惨白的脸,
和他那双盛满巨大痛苦和绝望的眼睛,
也照亮了他一直紧攥在手里的东西——那是一块被鲜血浸透、边缘已经烧焦的布料。
上面依稀还能辨认出精美的云纹刺绣。
那颜色…我曾在揽月阁衣柜深处一件被遗忘的旧衣上见过。是我娘…最喜欢的花色!
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!爹娘…死了?
为了保护他…萧凛?!“不…不可能…”我摇着头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,
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像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。脑子里那些空白的区域,
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强行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,
一些模糊而痛苦的碎片开始疯狂闪现——娘亲温柔的怀抱,爹爹严肃却慈爱的眼神,
一个种满海棠花的小院…还有,眼前这个男人!记忆中,我似乎总是跟在他身后,
用尽所有力气追逐着他冷漠的背影,一次次被推开,一次次跌倒,
却依旧固执地仰望着他…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恋,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,
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!“啊——!”剧烈的头痛让我抱住脑袋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。
记忆的碎片和眼前萧凛绝望的脸庞、那块染血的布料交织在一起,形成最残酷的炼狱!
“云棠!”萧凛被我凄厉的叫声惊回了几分神志,他猛地扑过来,试图抱住我,“别怕!
我在!我在!”“滚开!别碰我!”我像被毒蛇咬到一样,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!
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,“是你!是你害死了他们!萧凛!
是你!”我指着那块血布,眼泪汹涌而出,混合着无尽的恨意嘶喊:“是你把他们卷进来的!
是你的仇家!他们为了保护你…为了保护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王爷…死了!都死了!
你凭什么还活着?!凭什么!”我的指控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进萧凛的心脏。
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本就惨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。他看着我,
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痛苦和…一种灭顶的绝望。“云棠…你…想起来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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