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太子府西南角,有一处偏僻的典籍阁,许久无人问津,尘封已久。
杨洪站在阁前,望着满是蛛网与尘灰的门扉,眼神幽深。
“殿下,这里,便是我们翻盘的起点。”
身后,刘据低声问道:“此处......有何奇妙?”
杨洪轻轻一笑,推门而入。
屋内的光线昏暗,但依稀可见书架高耸如林,多是陈年文牍、公府旧卷、废弃奏章。
他抬手拂去尘埃,从最角落一架上取下一册卷轴,拍了拍。
“这是五年前,御史台对云中郡贪墨案的查办卷宗。”
“当年办此案者,正是江充。”
刘据眼神一震。
杨洪将卷轴展开,指着其中一页,“你看此处笔迹。”他语气低沉,“本当为‘案已结’,却被硬改为‘另查再议’,由谁修改,未有留名。”
刘据皱眉:“你的意思是——他故意留下尾巴?”
杨洪点头:“江充此人,最擅布局收网。他每一案几乎都藏有伏笔,既可邀功,也能回头借势施压。这个‘云中案’,牵涉的不止郡守,还有皇亲侧系一位远支郡王。”
刘据深吸一口气:“你想拿此事为柄?”
“不,”杨洪缓缓卷起案卷,语气冷然,“我想借他之手,先‘杀’一人。”
刘据脸色微变:“杀谁?”
“御史台副使,田湛。”
“为何是他?”
杨洪淡淡道:“田湛与江充同属御史,却素来不睦,多次在朝争执。我们放出‘田湛重查云中案,意图借此弹劾江充’的风声,江充必疑。”
“届时,他势必先发制人,或陷害,或调走,甚至不惜杀人灭口。”
刘据倒吸一口凉气:“借刀杀人......你真敢走这一步?”
杨洪看向他,眼神冷静得吓人。
“殿下,您想活,还是想仁义?”
刘据沉默。
良久,他低声吐出一句:“照你说的办。”
次日,京中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,称田湛在重阅旧案时,私下征调云中府衙卷宗,疑似暗查江充早年瑕疵。
一时间,御史台内风声鹤唳。
不出三日,田湛遭遇密告,有人称其“徇私枉法”,一并牵出他外甥曾任云中郡从吏的陈年旧案。
汉武帝震怒,令廷尉彻查,田湛一夕之间从御史高位,跌入囹圄。
江充站在云阳门前,看着夜色下京城的灯火,眼角噙着阴冷笑意。
“跳得太快的鱼,总归活不久。”
可他并不知,这一切,皆在杨洪的谋局之内。
东宫书房。
杨洪缓步走入,手中捧着一卷新册,神情自若。
“殿下,第一刀,已落。”
刘据合上手中书简,眼神难掩惊色。
“江充......动得太快了。”
杨洪摇头:“不,是我们动得太准。他自诩智者,越急越容易露出马脚。”
“接下来呢?”
“接下来,我们要让他亲手点燃‘巫蛊之祸’的火。”
他顿了顿,低声道:“但要点这把火,就必须有人......先死。”
刘据心头一紧:“你说的是?”
杨洪神色凝重,吐出一个名字:
“夏方——太医署署丞。”
“他是江充的人,已多次私下配制迷.药、安神汤,行事隐秘。”
“我们要设局,让他引出‘巫蛊’之证。”
刘据低声问道:“设什么局?”
杨洪缓缓道:
“先伪造一具病人尸身,体表刺符、灌毒、藏蛊。”
“再由‘匿名密报’,指向太子府私设巫蛊禁术,用以延寿、求宠。”
“夏方必会跳出来替江充作证,供出‘受命制蛊’。”
“到那时,他便是我们手中最关键的突破口。”
刘据闭上眼,神色痛苦。
“杨洪......你是在让孤一步步踏入血河。”
杨洪走到他身前,轻声道:
“不是我让您走这条路,是这条路,早就在您脚下了。”
“殿下,我只是在为您点一盏灯。”
殿外,寒风初起。
杨洪望向幽深夜色,眼神如刀。
棋局已布,黑白方才刚刚落子。
他要用一场假巫蛊,撬动一场真清洗。
不是为了谁。
而是为了——活下去。
当夜,东宫灯火彻明。
刘据坐在案前,久久未语,桌上摊开的正是杨洪绘制的“逆天策”布局图,纸面纵横交错,密密麻麻写着几十个名字,每一个名字后都标注着一串或红或黑的批注。
这不是一张谋略图,而是一张屠戮图。
“夏方......”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,指尖在纸上停顿,“此人若死,江充必动。”
杨洪站在他身后,声音淡定如水:“若他不死,江充亦可利用其言行,制造太子通巫证据。既如此,不如我们主动出手,设死局为生门。”
刘据喃喃道:“可他毕竟是太医署官员,朝廷命吏......”
“殿下,”杨洪打断了他,语气沉稳,“这是场战争,只是披着礼制与忠孝的皮。江充不会因你仁厚而手下留情,巫蛊之祸一旦爆发,您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刘据闭上眼,掌心捏得青白。
“这场仗,我从来没想过要打。”
杨洪轻笑一声,带着一丝刺骨的冷意:“可您是太子,他们早已决定要您输。”
屋外,一阵风吹过,卷起案上的灯火微微摇曳。
刘据缓缓睁眼,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软弱。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
杨洪点头:“杨洪已备好假尸,帛书、蛊物皆由匠人暗制,留了‘夏方私传弟子’的痕迹。”
“死者为无名庶子,三日前冻毙街头,无人认领,正适合作局。”
“明日,便由‘匿名告状’投递廷尉衙门。”
刘据深吸一口气,缓缓吐出一句:
“让他们......来审孤。”
灯火通明,冷风不绝。
这座东宫,终于不再沉睡。
棋局,落子成声。
夜更深了,东宫后苑的池塘边,杨洪独自伫立。
寒风卷起衣袂,他抬头看向夜空。
乌云层叠,星月不见。
“天欲乱,人先乱。”
他低声自语,语气中没有一丝惧色,反而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。
前世,他只是个被生活碾压的小人物,连命运的门槛都摸不到。
可现在,他站在风暴的漩涡中,只要每一步都走对——
他不仅能保太子一命,也许,还能亲手改写那个注定血腥的“巫蛊之祸”。
“江充,你该动了。”
杨洪收起披风,转身离去。
身影被夜色吞没,只留下一句低沉的呢喃:
“刀,已经磨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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