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房殿的铜漏滴到三更,姜姒仍对着案上的茶盏出神。茶水早已凉透,倒映着她眉间未散的忧虑。自御书房归来,她便觉察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座宫殿,连平日机灵的宫女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,生怕惊起一丝波澜。
“娘娘,贤妃宫里传来消息,”贴身侍女采薇压低声音,“今晨有辆马车悄悄出了宫,马夫说是往孙府去的。”姜姒指尖一颤,茶盏在盏托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。孙弘文,正是父亲今日要拜访的老臣。贤妃动作如此之快,显然是要借姜家之力扭转局面。
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,姜姒抬眼望去,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宫墙。她不动声色地将案上的密信塞进妆奁夹层,那是方才藏在胭脂盒里的纸条,潦草写着“小心灭口”四字。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喧闹声,姜首辅的声音穿透夜色:“老夫要见婕妤!”
姜姒起身时,裙摆扫过绣着并蒂莲的地毯。父亲踏入殿内的瞬间,檀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。他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刺眼,手中握着的翡翠扳指却还泛着冷光。“糊涂东西!”姜首辅将袖中的奏折摔在桌上,“你可知刑部的人已查到姜家头上?”
奏折边缘已被磨得起毛,姜姒瞥见其中“姜氏爪牙”四字,心中一沉。原来贤妃竟反咬一口,将姜家与端妃之死牵扯在一起。“父亲,女儿不过是据实相告。”她跪在青砖上,膝盖传来刺骨的凉意,“端妃姐姐的冤屈,总要有人来申。”
“冤屈?”姜首辅冷笑,“在这宫里,死人的冤屈能比得过活着的利益?皇上要动姜家,不过是借你这颗棋子!”他猛地挥袖,案上的烛火晃了晃,在墙上投下狰狞的影子。姜姒望着父亲眼中的血丝,突然想起幼时被他抱在膝头听故事的光景,那时的父亲,眼里还有温情。
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李德全的尖嗓门穿透门帘:“皇上驾到——”姜首辅神色骤变,匆忙将奏折塞进袖中。靳展言踏入殿内,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芒,目光扫过姜姒膝前的青砖,又落在姜首辅微微颤抖的手上。
“姜卿家深夜造访,可是有要事启奏?”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却让姜首辅后背渗出冷汗。他强作镇定地行礼:“臣只是来看看小女,怕她在宫中受人欺负。”
靳展言走到姜姒身侧,伸手将她扶起。指尖相触的瞬间,姜姒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,却也察觉到他袖口暗藏的匕首。“朕倒觉得,婕妤聪慧过人,无需旁人操心。”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姜首辅,“倒是贤妃那边,供出不少有趣的证词。”
姜首辅脸色瞬间煞白,袖中的奏折仿佛化作滚烫的烙铁。姜姒望着皇帝眼底转瞬即逝的狠厉,突然明白,这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。皇帝借端妃之死敲打姜家,又放任贤妃反扑,就是要看姜家如何应对。而她,既是诱饵,也是利刃。
“皇上圣明,”姜姒福了福身,目光坚定,“臣妾愿为皇上分忧。”她眼角余光瞥见父亲握紧的拳头,心中五味杂陈。这场博弈,早已没有退路。
夜深了,姜首辅匆匆离去。椒房殿重归寂静,唯有铜漏滴答作响。姜姒倚在窗前,望着天边将明未明的鱼肚白。她知道,明日的早朝,将是更惨烈的战场。而她手中唯一的筹码,就是皇帝对真相的执着,以及......他看她时,那偶尔流露的复杂眼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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