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画廊与砝码冷雨把梧桐叶子拍在“拾光画廊”的玻璃上,糊成一片狼狈的暗绿。
江糯盯着手机屏幕,银行催款短信像烙铁,烫得他指尖冰凉。一百万。逾期三个月。
利息像雪球,越滚越大,快要把这间父母留下的画廊,连带着他自己,彻底压垮。
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湿冷的风。江糯抬起头,门口站着个男人。黑大衣,没打伞,
肩头洇开深色的雨痕。他很高,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。眉眼锋利,
像淬了冰的刀锋,扫过空荡荡的展厅,最后落在江糯身上。空气瞬间凝滞。江糯认得他。
财经杂志封面常客,傅沉砚。也是他那笔巨额债务的源头。“傅先生……”江糯喉咙发干,
声音像砂纸磨过。傅沉砚没应声,径直走到展厅中央。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,
发出单调的回响。他环视四周,目光掠过墙角堆放的未拆封画框,
扫过吧台边半杯凉掉的咖啡,最终定格在江糯苍白的脸上。那眼神,像在评估一件物品,
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“江老板,”傅沉砚开口,声音低沉平直,像在陈述某个金融模型,
“你的经营报告,很精彩。”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,但那弧度里找不到半点温度。
“精彩到让我怀疑,你借的那一百万,是打算给自己买块风水不错的墓地?
”寒意从脚底窜起。江糯下意识攥紧了拳头,指甲陷进掌心。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的目光,
尽管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让他本能地想退缩。“画廊……只是暂时的困难。画展已经在筹备,
下个月……”“下个月?”傅沉砚打断他,微微倾身,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,
“我的钱,按秒计息。你觉得,你还能撑到你的‘下个月’?”绝望像冰冷的海水,
瞬间淹没了江糯。他知道傅沉砚的绰号——“金融圈狙击手”。落在他手里的猎物,
没有全身而退的。他闭上眼,父母在画廊里温柔擦拭画框的身影一闪而过。再睁开时,
眼底只剩下一片孤注一掷的惨淡。“傅先生,我……还能做什么?”傅沉砚直起身,
从大衣内袋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,随意地搁在旁边的展示台上。纸张边缘锋利得像刀。
“签了它。”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“债务展期一年。”江糯猛地扑过去,
指尖颤抖地翻开文件。密密麻麻的条款,金融术语冰冷晦涩。他急速地往下扫,
寻找那唯一的生机。翻到最后一页,一行加粗的附加条款像淬毒的针,
狠狠扎进他眼里——**【债务人江糯,需履行如下义务:****1.每日白天,
作为特别顾问,
权人傅沉砚评估其名下艺术资产(地点:拾光画廊或指定场所);****2.每日夜晚,
入住债权人傅沉砚位于滨江天玺顶层公寓,进行必要生理指标监测,
直至债权人确认其失眠症状得到有效缓解。】**白天当顾问?晚上……住进他家?
监测失眠?!江糯脑子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他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沉砚。
男人站在清冷的展厅灯光下,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,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。
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,像是无数细碎的倒计时。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
”江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傅沉砚的目光落在他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,
那里正迅速蓄起一层薄薄的水光。他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“选项很简单。”傅沉砚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,像在宣读一份判决书,“签它,或者,
”他下巴朝大门方向抬了抬,“明天,这里会贴上封条。”冰冷的现实兜头浇下。
江糯看着那扇承载着父母半生心血、也承载着自己所有记忆的玻璃门,门外是灰暗的雨幕,
门内是傅沉砚毫无转圜余地的目光。指尖的颤抖蔓延到全身,他死死咬住下唇,
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。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,他才拿起旁边笔筒里一支廉价的签字笔。
笔尖划过纸张,留下沙哑的、带着绝望痕迹的名字——江糯。文件被傅沉砚抽走。
他垂眼扫过那个签名,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串数字。随即,他拿出手机,
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。“地址发你了。”他收起手机,转身走向门口,
大衣下摆划开冰冷的弧度,“今晚八点,我要看到你的人。迟到……”他拉开门,
风雨声骤然变大,“利息翻倍。”门在他身后合拢,隔绝了风雨,
也隔绝了江糯最后一点力气。他脱力般滑坐在地板上,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裤子传来。
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一条新信息,上面是一个冷冰冰的地址。他抬起手,狠狠抹过眼睛,
可那该死的、不争气的泪水,还是汹涌地漫了出来,砸在光洁的地板上,
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---2公寓里的“标本”滨江天玺,顶层。电梯门无声滑开,
江糯觉得自己像个被押送进陌生监狱的囚徒。走廊静得可怕,
只有脚下昂贵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。他按着手机短信上的门牌号,
停在一扇厚重的、泛着金属冷光的双开大门前。深吸一口气,手指蜷缩又松开,
终于按响了门铃。几乎没等,门就开了。傅沉砚站在门内,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,
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凌厉,却多了种居家的、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他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平板,
屏幕上跳动着几条波浪起伏的曲线。“进来。”他侧身让开,目光在江糯脸上停留了一瞬,
扫过他微红的眼眶,没什么表示。公寓内部大得惊人,极简的冷色调装修,
线条干净利落得没有一丝多余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夜景,
流动的光河仿佛触手可及,却只衬得室内更加空旷冰冷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、类似雪松的味道,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。
傅沉砚径自走到客厅中央的沙发坐下,下巴朝他对面一个单人沙发抬了抬:“坐。
”江糯僵硬地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坐下,半个**悬着。沙发很软,但他只觉得如坐针毡。
傅沉砚把手里的平板递过来。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复杂的界面,
有实时的心率曲线、呼吸频率图谱,旁边还有几个空白的记录框。“戴上。”他言简意赅,
指了指茶几上一个打开的黑色盒子。盒子里躺着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手环,
还有几个小小的、像电极片一样的贴片。“这……”江糯喉咙发紧。“基础生理指标监测仪。
心率、呼吸、体动。”傅沉砚眼皮都没抬,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,节奏平稳,
“手环戴手腕。贴片睡前自己贴到胸口位置,位置图示在平板上。数据会自动同步到我这里。
”他顿了顿,终于抬眼看向江糯,那眼神像是在实验室里观察一只新到的实验鼠,
“你唯一需要做的,就是安静地待着。不要制造噪音,不要做多余的事。你的存在本身,
就是监测的一部分。”江糯被那眼神刺得心头发凉。他沉默地拿起那个冰冷的手环,
咔哒一声扣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,金属的凉意瞬间贴上皮肤。又拿起那几个小小的贴片,
指尖冰凉。“你的房间在走廊尽头。”傅沉砚收回目光,
重新看向自己膝盖上不知何时打开的笔记本电脑,屏幕的幽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上,
“除了你自己的房间和卫生间,其他地方,未经允许,不许踏入。尤其是,
”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一下,发出清脆的声响,“书房。”江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走廊深处,
那里有一扇紧闭的、颜色比其他门更深的实木门。“明白了吗?”傅沉砚的声音没有起伏。
“……明白了。”江糯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。他抱着那个装着贴片的盒子,
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,僵硬地站起身,朝走廊尽头那扇属于他的房门走去。
每一步都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却沉重得抬不起脚。身后,
是巨大的落地窗外永恒流动的、冰冷璀璨的城市灯火,
和那个陷在沙发里、仿佛与这华丽牢笼融为一体的男人。
傅沉砚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曲线,又似乎穿透了屏幕,
落在了那个走向囚室的、微微发抖的背影上。直到那扇房门轻轻关上,
他才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查地,松开了微微蹙起的眉心。电脑屏幕上,
一条代表环境音的分贝曲线,悄然滑落至最低的绿**间。
---3顾问的“价值”第二天一早,江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,
被傅沉砚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准时“押送”回了拾光画廊。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照进来,
灰尘在光柱里跳舞,却驱不散画廊里沉闷的空气。傅沉砚像个巡视领地的君主,
步伐沉稳地在空旷的展厅里踱步。“这幅,
”他停在墙角一幅色彩灰暗、笔触粗犷的抽象画前,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画框,“作者是谁?
市场流通记录?”江糯赶紧翻出平板电脑,
手指因为紧张有点笨拙地划拉着:“是…是本地一位新锐画家,陈默。
去年参加过青年艺术展,这幅画……嗯,标价一万二,挂了大半年了,无人问津。
”傅沉砚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哼声,听不出是嗤笑还是别的。“情绪宣泄过度,
缺乏内在逻辑。一万二?”他摇摇头,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支垃圾股,“挂价三千,
最后能一千五出手就算成功。撤掉,占地方。”“啊?
可是……”江糯想说这位画家很有潜力,这幅画倾注了很多情感。“没有可是。
”傅沉砚打断他,目光锐利地扫过来,“艺术的价值在于流通和认可,
不在于创作者一厢情愿的‘情感’。你的画廊之所以濒死,
就是因为你把这些毫无市场价值的‘情感’当成了砝码。”他不再看那幅画,
转身走向另一侧,“下一个。”江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胸口闷得发疼。他默默记下,
手指在平板上操作着,把那幅画的标记改成“待撤”。接下来几个小时,
江糯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烤的傻瓜。傅沉砚用他那套冰冷精准的金融估值逻辑,
把他画廊里积压的画作从头到脚扒了个遍。“色彩搭配失衡,视觉疲劳。”“技法陈旧,
毫无新意,淘汰品。”“主题晦涩,受众狭窄,建议作者转行。”一句句评判,
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又无情地切割着江糯心中那些珍视的“艺术品”。
他看着傅沉砚冷峻的侧脸,看着对方毫无波澜地宣判一幅幅画作的“市场死刑”,
一股酸涩直冲鼻尖。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,尝到更重的血腥味,
才把那该死的泪意强行压了回去。不行,不能在他面前哭。绝对不能。临近中午,
傅沉砚的手机震动起来。他走到窗边接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
但江糯还是隐约捕捉到几个词:“……对,
做空……时机到了……下午收盘前……”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紧绷的背影。
江糯忽然想起昨夜,在公寓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里,
他曾听到一声极其压抑的、类似受伤野兽般的闷哼,就是从书房方向传来的。
当时他吓得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。失眠症?真的只是失眠吗?傅沉砚挂了电话,转过身,
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。他走回江糯面前,
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平板、指节都发白的手上,又扫过他明显被咬出印子的下唇。“下午,
”傅沉砚开口,声音听不出异样,“把近三年所有滞销品的详细清单,
按作者、尺寸、材质、原始进价和当前标价整理好,发给我。”“好…好的。
”江糯低着头应道,怕一抬头就泄露眼底的狼狈。傅沉砚没再多说,转身离开了画廊。
引擎声远去,江糯才像被抽掉骨头一样,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。画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,
死寂重新笼罩下来。他看着那些被傅沉砚判了“死刑”的画,视线渐渐模糊。
他用力眨了眨眼,一滴滚烫的泪还是砸在了平板的屏幕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他飞快地用手背抹掉,吸了吸鼻子。不能哭,江糯,为了画廊,你得撑住。他对自己说。
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:在这个人眼里,自己和这些画,
是不是都只是待价而沽、随时可以丢弃的冰冷标的?
---4夜色里的声响日子被精准地切割成两半。白天,在拾光画廊,
江糯是傅沉砚身边那个战战兢兢、努力不被他的金融手术刀切碎的“顾问”。晚上,
回到滨江天玺顶层那座冰冷的玻璃宫殿,他则化身成一个移动的“人体传感器”,
沉默地履行着“监测”义务。傅沉砚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空气,或者说,一个会呼吸的家具。
除了每晚江糯笨拙地给自己贴上电极片时,
傅沉砚会例行公事般扫一眼平板确认数据连接正常外,两人几乎零交流。偌大的公寓,
常常只有傅沉砚在书房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,
或者他偶尔在客厅对着巨大电视屏幕看实时金融数据的画面。那种无声的压抑,
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喘不过气。江糯手腕上的监测手环成了他唯一的“伙伴”。
他有时会盯着屏幕上代表自己心跳的那条绿色曲线发呆,
看着它因为傅沉砚一个突然的动作或一句冰冷的话语而骤然爬升,
然后又在他刻意的深呼吸下缓缓回落。真是讽刺,他的情绪波动,
成了傅沉砚治疗失眠的“药引”。这天深夜,江糯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。
窗外城市的霓虹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,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暧昧不明的光带。
他迷迷糊糊地下床,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,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,
摸索着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。解决完问题,他放轻脚步往回走。寂静的夜里,
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被放大。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房门口时,
一声极其压抑、仿佛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痛苦**,闷闷地从书房方向传来。
江糯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,心脏猛地一跳。是傅沉砚?那声音……充满了挣扎和痛楚,
和他白天那副无懈可击的冰冷模样判若两人。紧接着,是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
像是什么重物撞在了门上。然后是急促的、混乱的脚步声,伴随着粗重痛苦的喘息,
在书房里响起。江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他贴在冰冷的墙壁上,
一动不敢动。黑暗放大了听觉,书房里的动静像一场无声的恐怖片在他脑海里上演。
傅沉砚怎么了?做噩梦?还是……那所谓的“失眠症”发作起来这么可怕?恐惧攫住了他。
他想逃回自己的房间,锁上门,当作什么都没听见。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傅沉砚白天在画廊里精准冷酷的侧脸,
闪过他捏碎酒杯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,
也闪过昨夜那声压抑的闷哼……这个强大得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,在深夜里独自承受着什么?
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,书房里的动静似乎平息了一些。粗重的喘息渐渐微弱下去,
脚步声也停了。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,只剩下江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
他小心翼翼地、一点点挪回自己的房门口,手心里全是冷汗。轻轻拧开门把手,闪身进去,
反锁。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,黑暗中,他大口喘着气,
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屏幕因为心率过速而发出微弱的绿光,无声地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魂一刻。
那个紧闭的书房,像一个藏着巨大秘密的潘多拉魔盒,在他心里投下了更深的阴影。
---5画框后的旧痕白天的阳光驱不散江糯心底的寒意。画廊里,
他正按照傅沉砚的命令,爬上梯子,去撤下那幅被他判了“死刑”的、色彩灰暗的抽象画。
画框很沉,他小心翼翼地抱着,重心有些不稳。“小心点。
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从下方响起。江糯吓得一哆嗦,差点连人带画栽下来。低头一看,
傅沉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正站在梯子下方,仰头看着他。阳光从他背后的玻璃门照进来,
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,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“傅先生……”江糯稳住身体,
有些慌乱。傅沉砚没说话,只是伸出了手,意思很明显。江糯犹豫了一下,
还是把沉重的画框递了下去。傅沉砚稳稳接住,动作利落。在画框交接的瞬间,
江糯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傅沉砚卷起的衬衫袖口。结实的小臂上,一道寸许长的暗红色疤痕,
赫然映入眼帘!疤痕已经愈合,但颜色很深,边缘甚至有些微微的凸起,看起来有些年头,
却依旧狰狞。那位置……江糯瞳孔猛地一缩!昨晚书房里那声沉重的闷响,
似乎正是撞在门板上的声音!难道……傅沉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,
不动声色地将画框靠在墙边,同时放下袖子,遮住了那道疤痕。动作自然流畅,
仿佛只是掸了掸灰尘。“做事专心点。”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,转身走向办公室方向,
“下午跟我去趟仓库,盘点库存。”“好…好的。”江糯的心还在砰砰狂跳,
那道疤痕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脑子里。他扶着梯子下来,脚踩到实地时还有些发软。
傅沉砚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后。江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指尖冰凉。那道疤,
昨夜书房里的挣扎……这个男人的夜晚,到底在经历什么?所谓的“失眠症”,
真的只是简单的睡不着吗?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迷雾的边缘,窥见了一角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下午,傅沉砚带着江糯来到画廊后面堆满灰尘的旧仓库。
空气里弥漫着纸张、颜料和木头陈腐的味道。傅沉砚目标明确,
径直走向仓库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。那里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画架、破损的石膏像,
还有几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画框。“把那个搬开。”傅沉砚指着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旧画框,
命令道。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沉闷。江糯费劲地挪开那个沉重的旧画框,
灰尘呛得他直咳嗽。画框后面,露出半截被遗忘的旧画布,上面似乎画了些什么,
但被灰尘覆盖,看不真切。傅沉砚没有看那幅旧画,
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画框后面那面斑驳的墙壁。几道深深的、凌乱的划痕隐藏在阴影里。
他走上前,伸出手指,轻轻拂过其中一道最深的划痕,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专注?
或者说,是某种冰冷的确认?仓库顶棚昏暗的白炽灯,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。
江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看着傅沉砚高大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,
和他指尖下那道陈旧的墙壁划痕。仓库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灰尘在光线里缓慢飘浮。
那道疤痕,墙壁上的旧痕,昨夜书房里的挣扎……零碎的线索在江糯脑子里疯狂碰撞。
他感觉傅沉砚身上笼罩的迷雾,似乎更浓重了。这个男人,到底在寻找什么?或者说,
在确认什么已经失去的东西?---6失控的酒杯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。
江糯白天在画廊里像个提线木偶,按着傅沉砚冰冷精准的指令行动。晚上回到公寓,
那份刻意的沉默变得更加厚重。那道书房门后的秘密,像一根无形的刺,扎在江糯心里,
时不时带来一阵尖锐的隐痛。这天傍晚,傅沉砚难得地没有一头扎进书房。
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望着外面流淌的璀璨江景,手里端着一杯红酒。
夕阳的余晖给他冷硬的轮廓染上了一层罕见的暖金色,却融化不了他眼底的沉郁。
他看起来有些疲惫,眉心间刻着深深的倦意。“倒一杯。”他没有回头,
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是对江糯说的。江糯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是命令自己。
他默默走到吧台边,拿起一个干净的水晶杯,
手指有些笨拙地打开那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。深红色的液体注入杯中,
在夕阳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泽。空气里弥漫开醇厚的酒香。他端着酒杯,
小心翼翼地走到傅沉砚身边,递过去。傅沉砚没有接,目光依旧落在窗外。“拿着。
”他淡淡地说。江糯只能端着那杯酒,像个侍者一样尴尬地站在他身侧。
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,沉默在蔓延。江糯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傅沉砚握着酒杯的手上,
指节分明,手背上那道暗红色的疤痕在夕阳下异常清晰。
昨夜书房里的挣扎和喘息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。“失眠……好些了吗?”鬼使神差地,
江糯低声问了一句。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,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。他有什么资格问?
傅沉砚终于转过头,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江糯脸上。那眼神复杂难辨,带着审视,
也带着一丝江糯看不懂的……探究?他沉默了几秒,就在江糯被他看得快要窒息时,
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:“有你在,安静很多。”这算是……肯定?江糯心头莫名地一跳,
一丝难以言喻的、近乎荒谬的微甜悄然滋生。
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端着酒杯的手指放松了些力道。就在这时,
傅沉砚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江糯耳后靠近发际线的一小块皮肤。
那里有一道极淡的、月牙形的浅色小疤,是江糯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留下的。
傅沉砚的眼神骤然凝住,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,
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剧烈的震动!那眼神不再是审视,
而是充满了某种失而复得的、近乎贪婪的确认,还有一种……深沉的痛楚?这眼神太陌生,
太有穿透力,让江糯瞬间如坠冰窟!他猛地想起了傅沉砚手臂上的疤,
想起了仓库墙壁上的划痕,想起了那个被锁起来的、神秘的书房!
一个可怕的、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!他为什么要我住进来?为什么偏偏是我?
安静?还是……因为我身上,有某个他“需要”的、熟悉的东西?!
“你……”江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,
“你书房里锁着的……到底是什么?”傅沉砚脸上的那丝罕见波动瞬间消失无踪,
重新冻结成坚冰。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,带着被侵犯领地的警告:“这不是你该问的。
”这冰冷的否认,像一桶汽油浇在江糯心头那簇名为恐惧和猜疑的火苗上!“不是我该问的?
”他猛地抬起头,眼眶瞬间红了,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,视线一片模糊。
积压了太久的委屈、恐惧、被物化的愤怒,在这一刻轰然爆发!“傅沉砚!你告诉我!
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因为我像他?!”“砰!”一声刺耳的碎裂声!是江糯手中的红酒杯。
他情绪失控之下,手指再也握不住那冰冷的水晶杯。杯子脱手坠落,砸在坚硬光洁的地砖上,
瞬间粉身碎骨!深红色的酒液像鲜血一样,在冷色的地板上肆意蔓延开来,
映着窗外最后一点残阳,触目惊心!---7碎玻璃上的吻酒杯碎裂的脆响,
像一把锋利的剪刀,瞬间剪断了江糯脑中那根紧绷的弦。深红的酒液在脚边蔓延,
如同他心头汹涌而出的绝望和愤怒。“是不是因为我像他?!
”带着哭腔的质问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,破碎又尖锐。
傅沉砚的脸色在残阳最后的余晖里阴沉得可怕。他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和流淌的酒液,
又猛地抬眼盯住江糯那张泪痕交错、写满崩溃的脸。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黑眸深处,
此刻正翻涌着江糯完全看不懂的、极其激烈的情绪——震惊?被戳穿的暴怒?
还是……一种更深沉、更复杂的痛?下一秒,江糯甚至没看清傅沉砚是怎么动的。
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,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手腕!力道大得惊人,
骨头都像要被捏碎!他惊呼一声,
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狠狠掼在冰冷的落地窗玻璃上!“唔!
”后背撞上坚硬冰冷的玻璃,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,痛呼被堵在喉咙里。
傅沉砚高大的身躯带着山一般的压迫感将他死死禁锢。距离近得可怕,
江糯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,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,
喷出的灼热气息带着红酒的微醺和一种危险的、失控的戾气,尽数喷洒在他脸上。“像他?
”傅沉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。他另一只空着的手,
没有去擦溅到他下颌上的酒渍,而是猛地、狠狠地攥住了地上最大的一片尖锐的碎玻璃!
“傅沉砚!”江糯惊恐地尖叫起来,以为他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。然而,
傅沉砚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那片玻璃。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他掌心!鲜红的血液,
比地上的红酒更加浓稠刺目,争先恐后地从他指缝间涌出,滴滴答答,
混入地上那片狼藉的暗红之中,再也分不清彼此。
剧痛似乎让他眼底的狂乱风暴稍稍平息了一丝,但那眼神却更加幽深,
像要将江糯的灵魂都吸进去。他无视掌心的伤口,带着血腥味的手猛地扣住江糯的后颈,
强迫他抬头迎视自己!“看着我!”傅沉砚低吼,
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强势,“你告诉我,你哪里像他?!
”江糯被他眼中的疯狂和掌心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,泪水汹涌而出,
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,让他无法思考,
只能本能地颤抖。傅沉砚看着他苍白惊恐的脸,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,
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。愤怒?痛苦?挣扎?最终,
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、不顾一切的掠夺欲!他猛地低下头!
带着血腥味和红酒气息的唇,狠狠地、近乎粗暴地封住了江糯所有未出口的哭喊和质问!
“唔——!”江糯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!这个吻,毫无温柔可言,
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和红酒的苦涩,更像是一种宣告,一种烙印,
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的占有。傅沉砚滚烫的舌蛮横地撬开他的牙关,攻城略地,
吮吸啃咬,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。混乱中,傅沉砚沙哑破碎的声音,
伴随着灼热的呼吸,
画的是幻想……是永远抓不住的虚影……”“我抓住的……”扣在后颈的手力道大得惊人,
像是要将他揉碎,“是你这个……活生生的现实!”鲜血混合着红酒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,
咸腥又苦涩。江糯大脑一片空白,所有的挣扎都被这狂暴的力量和话语碾得粉碎。
冰冷的玻璃紧贴着后背,身前是傅沉砚滚烫而充满侵略性的身体,
唇上是带着血腥味的掠夺……巨大的冲击和混乱中,那句“活生生的现实”却像一道惊雷,
劈开了他心中那层“替身”的坚冰,露出底下更加幽深、更加汹涌、也更加危险的漩涡。
---8逃离的月光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,
在江糯死寂的世界里轰然炸开。混乱、恐惧、屈辱,
还有一丝被强行撕开伪装后、直面“现实”的惊悸,在他胸腔里疯狂搅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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