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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墙锁獬豸精选章节

朱墙锁獬豸精选章节

宫门外那场瓢泼大雨,仿佛天穹倾覆,将整个盛京城浸泡在无边的灰暗与喧嚣里。

雨水砸在朱雀大道的青石板上,碎成一片片浑浊的水花,又汇成湍急的细流,

裹挟着枯叶与尘埃,急惶惶地淌入街边的暗沟。那隆隆的雨声,盖过了车马人声,

也盖过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挣扎。我,谢知微,就跪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心,

跪在冰冷湿滑、硌得膝盖生疼的宫门甬道上。

身上那件象征御史台肃穆与权柄的深青色獬豸官袍,

正被几个面孔模糊、动作却异常麻利的内侍,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,粗暴地剥离。

冰凉的雨水混合着一种陌生的、带着浓厚宫廷脂粉气的熏香味道,劈头盖脸地浇灌下来,

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,寒意刺骨。那件绣着獬豸神兽的朝服,

曾是我披荆斩棘、洞察秋毫的甲胄,此刻却如同被剥落的鳞甲,带着沉重的湿意,

被人随手弃置在泥泞的水洼里。深青的袍角浸泡在污水中,上面威严的獬豸图案扭曲变形,

像一头搁浅濒死的困兽。紧接着,一件繁复得令人窒息的锦袍兜头罩下。

大朵大朵用金线、银线、各色丝线堆砌出的缠枝牡丹、祥云瑞兽,

带着华贵却冰冷无比的重量,沉沉地压在我的肩头。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被强硬地按上发顶,

冰冷的金属和坚硬的宝石边缘硌着我的额角鬓发,细密的珠串流苏垂落下来,

随着我身体抑制不住的微颤,相互撞击着,发出细碎又扰人心神的声响,如同催命的符咒。

一道尖利得不带丝毫人气的嗓音,穿透哗哗的雨声,清晰地钉入我的耳膜:“奉天承运,

皇帝诏曰:御史谢知微,淑慎性成,勤勉柔顺,着即册封为贵妃,赐号‘明’。

钦此——”圣旨宣读完毕,那声音的主人——内侍省总管太监张德海,

那张如同精心雕琢过的面具般的脸上,

终于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、混合着恭谨与不容置疑的假笑:“明贵妃娘娘,陛下隆恩浩荡,

娘娘大喜。请娘娘即刻入宫谢恩吧。”隆恩?浩荡?我垂着头,

视线被沉重的珠帘和冰冷的雨水模糊。目光落在泥水中那团深青色的、印着獬豸的污渍上,

那是我谢知微过去的二十年。从寒窗苦读到金榜题名,

从七品监察御史到执掌獬豸印、风闻奏事、纠劾百僚的御史台要员。我曾在朝堂之上,

当着衮衮诸公与御座上的天子,直言进谏,弹劾不法;曾在州府案牍之间,抽丝剥茧,

还蒙冤者清白,将巨蠹绳之以法。那方獬豸印,是天子赐予的权柄,更是我立身于世的脊梁。

如今,这一切,都被这场冰冷的暴雨,冲刷得一干二净。只余下这满身的珠翠绫罗,

和一个轻飘飘、却又重逾千斤的“明贵妃”头衔。“臣……”喉咙像是被粗粝的沙石堵住,

干涩发痛。那个曾无数次在朝堂上铿锵有力的自称,此刻竟显得如此不合时宜,如此艰难。

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汽和泥土腥味的空气,强行压下喉头的翻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

借着那点锐痛找回一丝清明,改口道,“臣妾……谢主隆恩。”声音飘散在雨幕里,

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。张德海满意地点点头,侧身让开道路。几个宫娥立刻上前,

半是搀扶半是挟持,将我自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架起,簇拥着,

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那两扇缓缓洞开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红宫门。

沉重的门轴发出沉闷的“吱呀”声,在我身后缓缓合拢,

隔绝了宫外最后一点喧嚣和自由的气息。那声响,如同一声冗长的叹息,

又似一道沉重的枷锁落下的宣告。承恩殿的暖阁里,炭火烧得极旺。紫铜鎏金兽首炭盆中,

上好的银丝炭无声地燃烧着,散发出融融暖意,将深秋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。

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暖香,是龙涎与苏合混合的气息,奢靡得令人昏昏欲睡。

我穿着那身华美却如同枷锁般的贵妃常服,端坐在紫檀木雕花嵌螺钿的妆台前。

铜镜打磨得极为光亮,清晰地映照出镜中人影。云鬓高耸,

簪着赤金累丝嵌宝的凤穿牡丹步摇,耳垂上坠着明珠,颈项间是沉甸甸的赤金璎珞项圈。

一张脸被宫中的胭脂水粉精心描画过,柳眉细长入鬓,樱唇点染得鲜红欲滴。

镜中人陌生得可怕,眉眼间再无昔日御史台秉烛夜审卷宗时的锐利锋芒,

只有一层宫规礼仪描摹出的、完美却空洞的温婉娴静。像个精致的人偶。“娘娘,该用茶了。

”贴身宫女阿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。她端着一个剔红漆盘,

上面放着一只莹润如玉的甜白釉茶盏,热气袅袅。我没有回头,

目光依旧定定地落在镜中那张陌生的脸上,半晌,才淡淡开口:“搁着吧。

”阿鸾依言将茶盘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,却没有立刻退下,踌躇了一下,

低声道:“娘娘……陛下那边,今日可还要抄录那《女诫》与《宫规》?

”我的心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,指尖微微一蜷。自我入宫,

那道将我锁入深宫的圣旨墨迹未干,另一道口谕便紧随而至。皇帝萧彻,我曾经的君主,

如今名义上的丈夫,以“明察秋毫”之名,命我每日亲手抄录《女诫》与《宫规》,

美其名曰“习宫中法度,明后妃之德”。每一次研墨,每一次提笔,

每一次在素白的宣纸上写下那些规训女子恭顺、谦卑、安分守己的冰冷字句,

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凌迟。那些墨迹,一遍遍覆盖、涂抹着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过去,

试图将那个执獬豸印、铁面无私的谢知微,彻底埋葬在这锦绣牢笼的脂粉堆里。“抄。

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如同结了冰的湖面。“陛下金口玉言,

岂敢怠慢。”阿鸾无声地叹了口气,动作麻利地为我铺开素白的宣纸,研好浓黑的松烟墨,

将那支御赐的紫毫笔恭敬地递到我手中。笔杆温润,是上好的紫檀,

握在手里却只觉得沉重冰冷。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凝神静气。手腕悬起,笔尖蘸饱了墨,

落在雪白的纸面上。横,竖,撇,捺……每一个字都力求工整,如同镌刻的印版。墨迹晕开,

字字句句,皆成枷锁。“女有四行,一曰妇德,二曰妇言,三曰妇容,

四曰妇功……”笔下的字迹工整娟秀,如同用尺子量过。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

不是因为冷,而是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、被强行压制的怒火与屈辱在灼烧。每一次落笔,

都像是在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。暖阁里安静得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,

以及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。这沙沙声,成了我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,

唯一的、也是最为讽刺的声响。不知过了多久,殿外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。

脚步声急促而杂乱,间或夹杂着宫人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议论。“……听说了吗?

碧霄宫那边出大事了!”“沈昭仪?她怎么了?”“说是……中毒了!吐了好多血,

人事不省!太医署的人都惊动了!”“天爷!这才入宫几天啊?谁这么大胆子?

”声音断断续续,隔着厚重的殿门和帘幕传来,模糊不清,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,

瞬间打破了承恩殿内令人窒息的平静。我握笔的手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一滴饱满的墨汁,

因这瞬间的凝滞,脱离了笔尖的约束,直直坠落在刚刚写好的“清闲贞静,

守节整齐”的“节”字上。浓黑的墨点迅速晕染开,将那代表着女子最崇高德行的字眼,

污浊成一个丑陋的墨团。“碧霄宫……沈昭仪?”我放下笔,

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缠枝莲刺绣,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。阿鸾脸色也有些发白,

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议论,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被我污损的宣纸,低声道:“是,娘娘。

新晋的沈昭仪,工部尚书沈大人的千金,沈青黛。入宫才半月。”沈青黛。

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。入宫前,

这位沈家千金的名字就常与“才貌双绝”、“性情温婉”之类的溢美之词联系在一起。

工部尚书沈巍是皇帝登基后颇为倚重的近臣,其女入宫,位份直接封了昭仪,恩宠可见一斑。

中毒?在这戒备森严、等级森严的后宫?而且是在她风头正劲之时?心念电转间,

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,

伴随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喊:“陛下驾到——!”暖阁的门帘被猛地掀开,

带进一股冰冷的穿堂风,瞬间吹散了室内的暖香。皇帝萧彻大步走了进来。他并未穿朝服,

只着一身玄色常服,金线绣着暗龙纹,腰间束着玉带。身形挺拔依旧,

只是那张惯常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俊朗面容,此刻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,

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阴鸷。他身后只跟着张德海和两个心腹内侍,

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。萧彻的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暖阁内的一切,最后定格在我身上,

更准确地说,是定格在我面前那张被墨点污损的《女诫》抄录上。那一点污墨,

在他阴沉的注视下,仿佛变成了某种不祥的象征。我起身,依着宫规,

敛衽行礼:“臣妾参见陛下。”声音平稳,姿态无可挑剔。他没有立刻叫我起身,

目光在那墨点上停留了一瞬,才缓缓移开,落在我脸上。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审视,有怀疑,

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……冰冷的玩味?“明贵妃,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,

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、令人心头发寒的平静,“碧霄宫的事,想必你也听说了。

”“臣妾略有耳闻,沈昭仪她……”“中毒了!”萧彻打断我的话,声音陡然拔高,

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,在安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突兀,

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似乎轻轻嗡鸣了一下。“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!一个入宫才半月的昭仪,

竟遭此毒手!这后宫,还有没有法度?!还有没有规矩?!”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,逼近我。

他身上那股龙涎香混合着秋夜寒意的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强烈的压迫感。
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目光锐利如鹰隼,紧紧攫住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,

清晰地砸在我的心上:“谢卿!”他刻意用了这个前朝的、属于君臣之间的称呼,

而非“爱妃”,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。“你当年执掌獬豸印,于御史台审案断狱,明察秋毫,

洞悉幽微,素有‘神断’之名。区区后宫阴私,想必于卿而言,不过是信手拈来。

”他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,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,

只有**裸的、不容拒绝的命令与试探。“朕给你三日。三日之内,给朕找出真凶,

查清此案!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我桌上那摊开的《女诫》和污损的墨迹,

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森寒,如同淬了冰的刀锋,“若查不出……你这‘明察秋毫’的封号,

朕看也不必留了!连同你这承恩殿,也该好好清扫清扫!”话音落下,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
炭火盆中的银丝炭噼啪一声轻响,炸开几点微弱的火星,旋即又湮灭在沉闷的空气中。三日。

期限如同悬顶的利剑。承恩殿的暖阁内,炭火依旧燃着,

却再也驱不散那股从心底蔓延开的寒意。皇帝萧彻留下那句冰冷的命令后,

便带着一身压抑的怒气拂袖而去,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污了他的眼。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,

发出沉闷的声响,隔绝了外面可能存在的窥探,也彻底将我推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。

“娘娘……”阿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,脸色苍白如纸,眼中满是惊惶,

“陛下他……这分明是……”她不敢说下去,但那未竟之意我们都明白——这是迁怒,

是借题发挥,更是将我架在火上烤。无论查出与否,结果恐怕都非我所愿。“噤声。

”我低声打断她,目光扫过暖阁紧闭的门窗。这深宫之内,隔墙有耳是常态。皇帝前脚刚走,

后脚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承恩殿的一举一动。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愤怒和恐惧只会蒙蔽心智,于事无补。眼下唯一的生路,便是查清沈青黛中毒的真相。

萧彻那句“信手拈来”是讽刺,是逼迫,

但未尝不是给了我一个短暂挣脱《女诫》枷锁的机会——一个重新拿起“刀”的机会。

“阿鸾,”我转向她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,“你立刻去,

想办法打听清楚几件事:沈昭仪中毒前后的详细情形,

何时、何地、何人侍奉、有何异常;太医院是谁去诊治的,初步判断是什么毒;还有,

碧霄宫这两日所有进出人员的记录,尤其是送过吃食、汤药、香料衣物的,一个都不要漏。

”阿鸾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愕,随即被一种混杂着担忧和决然的光芒取代。

她用力点了点头:“是,娘娘!奴婢这就去!”她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惊惶,

恢复了一个稳重宫女的姿态,转身快步走了出去,脚步虽快却不显慌乱。

暖阁内只剩下我一人。我走到临窗的书案边,案上还摊着那张被我污损的《女诫》,

墨迹已干,那丑陋的墨团如同一个刺目的嘲讽。我毫不犹豫地将它揉成一团,

丢进一旁的炭盆。纸张遇火,瞬间蜷曲焦黑,腾起一缕青烟,转瞬化为灰烬。

我打开书案旁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箱。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几卷用旧了的书册,

几方普通的砚台,还有一支笔毫已经磨损的旧狼毫笔。在最底层,

一块沉甸甸的、触手冰凉的东西被素色的旧布包裹着。我解开布包,

一方玄铁铸造、线条古朴刚硬的印信露了出来。印钮是一只独角怒张、双目圆瞪的獬豸神兽,

象征着公平与明断。印底刻着八个古朴的篆字:“御史谢知微印”。

指尖抚过獬豸冰冷的独角,那熟悉的沉重感仿佛带着某种力量,

瞬间压下了心头的浮躁与屈辱。这方印信,按律,在我被册封为贵妃时便应上缴。

然而当时交接混乱,它竟被我悄然藏下,带入了深宫。此刻握在手中,

不啻于握住了一截早已断裂的脊梁骨。我将獬豸印紧紧攥在手心,冰冷的触感直透骨髓,

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。现在,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。皇帝给了三天,

每一刻都弥足珍贵。阿鸾的办事效率出乎意料的高。不到一个时辰,

她便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匆匆返回,脸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,气息微喘。“娘娘,

”她关好门,凑近我,声音压得极低,语速却很快,“打听清楚了。

沈昭仪是酉时三刻左右在碧霄宫自己寝殿内突然发病的,当时正在用晚膳。

据她贴身宫女春桃说,晚膳是御膳房统一送来的,其他人都用了无事,

唯独沈昭仪用过一小盅燕窝羹后不久,便腹痛如绞,紧接着就大口吐血,昏死过去。

太医署是周院判亲自去的,诊脉后说是中了剧毒,毒性极为猛烈,幸而救治及时,

人暂时保住了性命,但还在昏迷,情况凶险。”“燕窝羹?”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点,

“谁送的?中途可经他人之手?银针试过毒吗?”“燕窝羹是御膳房晚膳时一同送去的,

送膳的小太监是御膳房惯常跑碧霄宫的,叫小禄子。春桃说,按规矩,

所有入口的东西送到各宫,都有宫女当面试毒。春桃当时用银簪试过羹汤,银簪并未变色,

她才伺候沈昭仪用下的。谁能想到……”阿鸾脸上也带着后怕和不解。银簪未变色?

那毒物要么是银簪无法检测出的种类,要么就是……下毒的方式极为隐蔽,

并非直接投入羹汤之中。“还有,”阿鸾继续道,“奴婢打听到,沈昭仪前两日偶感风寒,

太医署开了方子。药是今日午后在碧霄宫的小茶房煎的,

由沈昭仪身边另一个大宫女夏荷负责。药渣……药渣还没倒掉,就堆在茶房角落的簸箕里。

另外,碧霄宫这两日进出的人不少,除了御膳房、太医署的,

还有……贤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赵有福,今儿下午去过一趟,

说是替贤妃娘娘送些新得的安神香给沈昭仪。”贤妃?掌管后宫事务的贤妃林氏?

她的心腹太监下午去过碧霄宫?送安神香?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,

开始在我脑中迅速串联、碰撞。沈青黛中毒的媒介,很可能就是那碗看似无毒的燕窝羹。

而毒源,是否就藏在贤妃送的“安神香”里?或者,与那碗治疗风寒的药有关?“做得好,

阿鸾。”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,“碧霄宫现在必定**,但我们不能等。

必须立刻去查验现场和证物,尤其是那药渣和贤妃送的安神香!”“可是娘娘,

”阿鸾面露难色,“陛下震怒,碧霄宫现在由内侍省的人守着,等闲根本进不去,

更别说查验证物了……”我站起身,走到妆台前。

镜中那个满头珠翠的贵妃形象再次映入眼帘。我抬手,

毫不犹豫地将发髻上那支最显眼、也最沉重的赤金凤穿牡丹步摇拔了下来,

接着是耳坠、项圈……一件件价值连城的首饰被取下,随意丢在妆台上,发出叮当脆响。

“取我那件最素净的旧衣来。”我吩咐道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阿鸾立刻会意,

迅速从箱笼深处翻出一件半旧的月白色素面交领襦裙。我换上旧衣,洗去脸上厚重的脂粉,

将一头青丝只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松松绾起。镜中人瞬间褪去了贵妃的华贵与空洞,

眉宇间重新凝聚起一丝熟悉的、属于谢知微的锐利与沉静。虽然依旧身处深宫,但此刻的我,

仿佛暂时挣脱了那身华丽枷锁的束缚。“走。”我拿起那块包裹好的獬豸印,

将其紧紧握在掌心,感受着那冰冷的棱角带来的刺痛感,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,“去碧霄宫。

就说……本宫奉陛下口谕,协查沈昭仪中毒一案。”夜色如墨,宫灯在风中摇曳,

投下幢幢鬼影。通往碧霄宫的宫道寂静无人,

只有我和阿鸾急促而轻悄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。寒风吹起我素色的裙角,带来刺骨的凉意,

却也让头脑异常清醒。碧霄宫果然如临大敌。宫门紧闭,

数名腰佩长刀、神色冷峻的内侍省侍卫把守着,火把的光映照在他们脸上,一片肃杀之气。

“站住!何人夜闯碧霄宫?”为首的侍卫长厉声喝道,手按在了刀柄上。阿鸾上前一步,

朗声道:“明贵妃娘娘奉陛下口谕,前来协查沈昭仪中毒一案!速速开门!

”侍卫长看清是我,又听到“陛下口谕”四字,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惊疑。

他显然认得我这位新晋的贵妃,也必然听闻了皇帝在承恩殿的震怒和命令。

他迟疑地看了看我一身过于简朴的装扮,又看了看我身后只有阿鸾一人,最终还是挥了挥手。

宫门沉重地打开一条缝隙。我目不斜视,带着阿鸾径直走了进去,步履沉稳,

仿佛只是踏入寻常之地。碧霄宫内灯火通明,
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而复杂的味道——血腥气、药石气,

还有各种香料焚烧后混合的、令人作呕的气息。宫人们个个面如土色,噤若寒蝉,

看到我进来,纷纷跪地行礼,大气不敢出。我没有理会他们,目标明确,直奔小茶房。

茶房不大,光线昏暗,角落里果然堆着一簸箕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渣。“守着门。

”我对阿鸾低声道,随即快步走到药渣前,毫不犹豫地蹲下身。

刺鼻的药味混杂着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我屏住呼吸,伸出手指,

直接探入那堆湿漉漉、黏糊糊的黑色渣滓之中。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,令人不适。

我仔细地翻捡、拨弄着,凭着过去勘验案发现场时积累的经验和对药性的基本了解,

辨认着其中的成分:甘草、桔梗、防风、荆芥……都是些寻常的祛风散寒之药。然而,

翻到簸箕底部时,指尖忽然触到几片质地异常坚硬的残片,颜色也更深沉,近乎黑褐色。

我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湿黏的药渣中剥离出来,凑到旁边一盏昏暗的油灯下仔细查看。

这几片残渣明显与其它药草不同。边缘不规整,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根茎碎片。断面粗糙,

隐隐能看到深色的纹理。我捻起一小片,凑近鼻尖,

一股极其微弱、近乎被浓重药味掩盖的、类似土腥的甜味钻入鼻腔。

这味道……我心头猛地一跳!一个名字瞬间闪过脑海——毒参!

一种生于极北苦寒之地、形似人参却剧毒无比的植物!其毒性猛烈,

微量即可致人呕吐、腹痛、内腑出血,与沈青黛的症状高度吻合!更关键的是,毒参之毒,

银器根本无法检测!强压下心头的震动,

我迅速用随身携带的素帕将那几片毒参残渣仔细包裹好,塞入袖中。接着,目光如电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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